七十多年前,煤炭山是马来亚的煤都,有一万多名华裔积聚在这个工业重镇从事采煤的劳役。采煤工作虽苦,却三餐温饱。
矿场的隧道以30倾斜度切入地层,宽约4公尺,高约3公尺,长约四千多英尺。煤炭山共有六个隧道矿场,分别是中央窿,北窿,东窿,西窿,二号窿及三号窿。赵健平通过乡友的介绍,被分配到中央窿干活。
赵健平住在被当地人称为新公司的工人宿舍,和一个叫姜中品的矮胖子同房。这姜中品一天到晚笑嘻嘻的,活象个弥勒佛,性子随和,人缘甚好。
“赵大哥,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要赚很多钱,然后回中国买田买地,盖大房子,给家里的老人家享享清福,还要娶个漂亮的媳妇儿。”
“哟,赵大哥,我跟你一起回去,你也给我找个漂亮的媳妇儿。”
“没问题,这个包在哥哥身上。”
这天傍晚放工后,赵健平在矿场外等姜中品出来,怎料姜中平甫出隧道,匆匆忙忙地扔下一句“赵大哥,不用等我,我有事情要办”,然后就一溜烟的走了。
姜中品迟至夜晚十点半才回到新公司,赵健平问:“阿姜,你去了哪里?害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乱子。”
姜中品歉然道:“赵大哥对不起,我不是去玩,我刚才在帮忙秀兰布置舞台。”
秀兰姓张,容貌虽然长得清秀,却因体质弱,脸色过于苍白,身材纤瘦,一副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样子。她在煤矿公司担任书记,在中央窿的办公室工作。这个年代受过中学教育的人不多,能讲几句“OK,YES,NO PROBLEM”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张秀兰的英文讲得很好,很受总经理艾伦器重。
吃午饭的时候,张秀兰把姜中品拉到一旁道:“姜大哥,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明天武汉合唱团来我们煤炭山演出,演出场地需要人帮忙布置,我们很缺人手。”姜中品乐坏了,若非祖宗积了功德,自己又岂能捞到这样的优差?当然是义不容辞,忙答应道:“当然可以,别看我笨手笨脚,搬搬抬抬的活儿我是一个抵别人两个的。”
姜中品来到和张秀兰约定的地点,这地方被当地人称作大火船,只见入口处高高挂着一块布条,布条上写着“中国武汉合唱团” 。
“姜大哥,你来啦。”张秀兰迎了上来,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器宇不凡的青年。张秀兰替姜中品引荐道:“姜大哥,这是黄学黄大哥,他负责筹备这次的武汉合唱团演出。”
“姜兄弟,谢谢你的帮忙。”黄学语气诚恳,让姜中品听了舒服,心想这人挺不错的,忙道:“黄大哥改天有用得着我的,尽管来找我就是了。”张秀兰微笑道:“黄大哥天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他恨不得全部人都象姜大哥一样呢。”黄学哈哈大笑道:“秀兰当初说要帮我的忙,结果天天忙个没停,吃了亏学乖了,就怕姜兄弟也被我害苦了。”张秀兰娇嗔道:“我又没说吃亏,你就会诬赖人。”
姜中品帮忙搬运东西,肚子却咕噜直响,正要饿得发昏时,只见一个身穿白色长袖衬衫,头戴通帽的中年人从大门走了进来。黄学看到来者,马上迎了上去,恭敬的道:“带伯晚上好,这里的工作差不多要好了。”那叫带伯的人点点头道:“我给你们送晚餐来了,叫大家先吃了晚餐后才继续工作。”姜中品向张秀兰询问,才知原来这人竟是煤炭山的首富罗带。
一切打点好后,大火船的大门关上,剧场里只留下武汉合唱团的团员进行彩排。姜中品向黄学和张秀兰道别后自个儿回家,偶尔回头,只见张秀兰和黄学并肩而行,身后频频传来两人欢悦的笑声。姜中品心中感到很不是味儿,心想秀兰有了黄大哥后,我这个姜大哥是多余的。转念又想,黄大哥很不错啊!博学多才,简直是人中龙凤,只有他才配得上秀兰。我这姜胖子干嘛要不爽了?应该要高兴才对啊!
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后,中国全民抗战爆发,一群热血爱国的青年组织了“武汉合唱团”,肩负起宣传抗日救国的使命,把“中国不会亡”的声音传到了南洋的疆土,唤醒了千万海外华侨的爱国情怀。
武汉合唱团演出当晚,人潮把大火船挤得水泄不通,剧场内座无虚席。戏剧《人性》讲述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主角项堃,原本是个懦弱的书生,奈何日寇入侵,山河色变,家破国亡,妻子被奸,婴儿被杀,不得已而奋起抗敌。戏剧来到尾声,项堃惨遭日寇俘虏,受尽酷刑!日军对项堃说:“你说一句《大日本帝国万岁》我就不杀你。” 项堃痛斥骂道:“呸!日本贼狗屁岁!我中国万岁万万岁!” 项堃随即慷慨高唱《义勇军进行曲》。日军手起刀落,项堃血溅断头台,壮烈牺牲!观众被最后这一幕激得热血沸腾,泪眼盈眶,纷纷掏钱捐献。
山雨欲来风满楼,武汉合唱团象空袭轰炸前的预警,把战火的硫磺味撒播到了南洋,随着蕉风椰雨迅速弥漫到了整个马来亚半岛。《人性》戏剧中的悲惨结局竟爾成了千千万万南洋华侨的下场,这却是当天在大火船里大洒热泪的观众始料不及的事情。
1941年12月8日凌晨,日本军从北部泰国边界骑脚踏车进入马来亚,在哥打巴鲁和英军交战。日军的强悍远超英军的预料,一日一夜苦战下来,英军被击得溃不成军,日军迅速占领了哥打巴鲁市区和机场!南洋商报头条新闻“日军偷袭马来亚,哥打巴鲁沦陷!”
罗带领着家眷躲避到了黄梨山后的森林里,张秀兰的外婆帮罗带看管英记杂货店,婆孙两人自然也跟随着罗带避难去。众人开垦荒地,种木薯,养鱼,养家禽,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1942年1月4日,日军从雪兰莪州西北部一个宁静的小鱼村瓜拉雪兰莪登陆。同月六日,杨着鲜红血球白旗帜的军车驶入煤炭山,进驻在老街场末端的警察局。
这日,罗家上下忧心重重,外面传来消息,日本的三菱公司接管了煤矿场,下个星期要开工。日本宪兵部颁下军令,所有曾经在煤矿公司工作的员工和承包商要在下个星期四前到中央窿报道,违令者军法处办。罗带原本就是靠承接煤矿公司的工程起家的,无论如何都脱离不了关系。到底要遵从军令还是要继续躲避,罗带犹豫不决。
罗带的夫人叶风道:“我们躲在这里,只要不出去,他们会找得到我们吗?不如等到天下太平了才出去。”大家都觉得这话有理,大都应声符合。罗带却道:“日本仔还有一个命令,要所有煤炭山的人都回到自己原来的住家居住,然后登记户口,领取居住证。左邻右舍需呈报隔壁的邻居,你呈报我,我呈报你,呈报有误也算有罪,如此一来大家互相牵制,任谁也逃不掉啊!”
罗带心想反正日本人的用意是要开采煤炭,只要肯配合,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于是带了大舅叶文田离开了黄梨山,回到了旧居。日本人知道罗带在煤炭山德高望重,想出了以华制华的策略,欲任命他为华侨维持会会长,负责煤炭山的次序和开采煤矿事务。开采煤矿容易,维持次序则万万当不得!对抗反日军,出卖同伴这类汉奸勾当,罗带无论如何不肯服从。
在维持会里替日本人跑腿的黄专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忿道:“我卖命给村田将军办事,这会长的职位除了我,谁还配当?这罗带是什么家伙!”在一旁的阿唐道:“老大,你还记得武汉合唱团吗?这武汉合唱团是来筹钱抗日的。抗日不就是造反了吗?我家有一本名册,记录了所有参与武汉合唱团的人名,煤炭山大部分的名人都在名册之中,当中包括罗带,冯悦文,罗辉如。。。。。”阿唐还没讲完,黄专就忍不住哈哈笑道:“好小子,有这么好的东西也不早说,快拿来!”阿唐陪笑道:“老大,冤枉啊!我也是刚到手的。罗辉如校长是我的邻居,昨天我去他家偷东西,看到这本名册,就顺手借了回来。”
名册曝光后,几乎所有煤炭山有身份地位的人都相续入狱,罗带自然不能幸免。
夜空下着细雨,星月无光,在偏僻的煤炭山华人义山,坟墓围绕着的大伯公庙里,五个青年席地而坐。为首一人正是黄学,他对众人道:“各位兄弟,我已跟外边的抗日军取得联系,他们答应给予我们支援和武器。首先,我们要干一件大事,这样人家才会瞧得起我们。”坐在赵健平左边的姜中品道:“黄大哥,要干什么?”
黄学开门见山道:“华裔同胞中出了个暗牌,帮日本人办事,出卖同胞,这人叫黄专。前些日子许多人因为捐赠武汉合唱团而被捕入狱,就是他干的好事。我们把他做了,杀一儆百,看谁还敢做暗牌。”煤炭山人管内奸叫暗牌。
夕阳西下,红霞把天空染得一片血红。街道两旁的树丫上站满了乌鸦,呀呀地叫着。路旁一间麻将馆里频频传来“碰”“吃胡”和麻将洗牌时互相撞击的声音。一个光头男子走出麻将馆,嘴上叼着一根烟,跨上脚踏车,正要回家。
昏暗的小巷里冲出两个蒙着脸的男子,挥斧头把光头男砍翻在地。那光头男满身鲜血,高呼救命,跌跌撞撞地奔跑了两步,回过身来,手上竟然握了把枪!
“啪”的一声响,一个握着斧头的男子中弹。另一人挥斧猛砍,把光头男砍死在地。
街尾传来姜中品慌张的叫声:“快走,日本兵来了!”。被偷袭的光头男正是黄专,赵健平和黄学负责攻击,姜中品和一个叫刘生的男子负责把风。
“阿姜,过来帮手,黄大哥中枪了!”
哨声大作,街尾闯出两名身穿土黄色军服的日本兵。姜中品看势头不对,拾起黄专的手枪道:“你们先走。”回身朝日本兵开枪。
赵健平扶起黄学快步闯入路旁的树丛,藏身于灌木中,匍匐潜行,身后不时传来枪声。赵健平回身大叫:“阿姜,快逃啊!”
黄学腹部中枪,赵健平扶着他逃回大伯公庙。甫踏入庙,两个男子迎了上来,一人是负责把风的刘生,还有一人是罗带的大舅叶文田。叶文田问道:“姜中品呢?”
“走散了。”赵健平隐隐觉得不妙,暗想:“阿姜还没到吗?他不可能比受伤的黄大哥走得还慢啊!”
叶文田看了黄学的伤势,对赵健平道:“我和刘生带黄学回营疗伤,你等阿姜,明早我来接你。”抗日军在森林隐秘处设了营寨,姜中品和赵健平刚加入抗日军,不识得去路。
姜中品被日军逮到,双手被反缚在身后,中弹的左腿鲜血直流,每跨一步都痛彻心扉。姜中品被送到暗牌楼,这暗牌楼原是煤矿公司员工俱乐部,日寇将它改建成牢狱。姜中品心想:“大不了一死!”然而,当姜中品遭受到踢水球的酷刑时,他终于体会到了日寇的可怖!
日本兵把一桶又一桶的水灌进姜中品的肚子,然后一脚又一脚狠狠地踹那涨得如孕妇般的肚皮!喝下肚子的水被踹得喷了出来,然后又被灌入肚子里,周而复始,循环不断,五脏六腑被踢了个天翻地覆,痛得死去活来。
日军接二连三地使用各种酷刑拷问姜中品,要他供出同党。姜中品装聋作哑,极力忍耐。过不了几天,姜胖子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微弱的意识只存着一个想法:“给我痛快的一枪啊!”
日军宪兵部颁下命令,要全部人民将粮食交出,然后由日军分发。若发现私藏粮食者,军法处置!日军胡乱杀了两三个人,说是私藏粮食者。杀鸡儆猴这一招立竿见影,人民马上就停止了暗中供应粮食给抗日军。
这日,张秀兰在帮外婆收割木薯,只见外边来了两个陌生人,两人的长相一模一样,显然是孪生兄弟,正在跟夫人叶风交涉。只听夫人道:“两位大哥,上个星期我才给了你们食物,你们今天又来,我哪来这么多食物给你们啊?”陌生男子道:“太太,我们也不想啊,但是我们都三四天没吃东西了,再不吃些东西,还没跟日本仔打就先给饿死了。”夫人难为情地道:“两位大哥,能给的我都给了,剩下那些是要留给孩子吃的啊。”
那两个男子象饿疯了似的,也不理会叶风,径自走进屋子拿食物。罗家上下都赶了过来,眼看就要和那两个男子动手,却被叶风阻止了,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把食物装入一个麻袋搬走。
叶风的弟弟叶文松骂道:“这跟强盗有什么分别?这种人会是抗日军吗?我看他们是借抗日军的名义来偷抢拐骗的。”叶风道:“如果是真的,我们就应该帮,人家是拿性命去拼的。如果是假的,我们更加不能得罪,不然他们去向日本仔打小报告,我们还有命吗?”
黄学中弹后在营里养伤,赵健平担心姜中品,四下打听他的下落。暗牌黄专被杀的事件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煤炭山抗日军声名大噪,受到抗日军总部的器重,连夜把枪械和医药物品运到了煤炭山抗日军设在森林里的营地。赵健平练习步枪射击,五百米内百发百中,军中上下无不吃惊。
抗日军总部下达任务,要煤炭山分队刺杀日军将领和三菱公司高层。抗日军以“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游击战略,跟日军大玩抓迷藏。抗日军不与日军正面交锋,埋伏枪杀落单的日军,遇上日军反击就逃入森林里躲藏,神出鬼没,搞得日军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坐立不安!最令日军痛疼的是敌营中竟然会有狙击手,枪无虚发,防不胜防,导致十多名日兵死得不明不白。
这日傍晚,姜中品看到狱卒端来一大碗饭,饭上还放着一块肥猪肉,心想:“听说犯人死前都会吃一餐好的,看来我的死期到了。”想到可以解脱,免了那无穷无尽的折磨,反而释怀了,大口大口地把饭吃完。
吃完饭后,狱卒拿了一件日军军服给姜中品换上,然后要他站在暗牌楼大门外的右边,左边也站了一个身穿日本军服的囚犯。姜中品抬头看了看天上一轮明月,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月亮了。
这天是农历十五,圆月高挂,叶文田和赵健平换上黑衣,穿梭游走在丛林间,埋伏在暗牌楼外的草丛里。埋伏地点以三十多度的斜角对着监狱正门,可以看到一瘦一胖的日兵在门口站岗。
夜色逐渐昏暗,姜中品在门外站了两个钟头,他被搞糊涂了,心想:“难道日本仔要偷懒,让我替他们站岗?”忽然,寂静的夜晚传来“啪”一声枪响,站在姜中品身旁的囚犯徐徐倒下!姜中品还没回过神来,枪声再次响起!
“走。”叶文田轻声呼叫赵健平。两人一开枪便暴露了行踪,必须马上离开。
“健平,你的枪法进步了,又快又准!之前我们开了一枪后,还没来得及开第二枪,敌人就躲了起来,今天竟然能连开两枪。”
“叶大哥,我觉得不对劲。”
“怎么啦?”
“受过训练的军人反应不可能那么迟钝。”
“不是他迟钝,是你的枪快了。别想那么多,我们回去庆祝。”
次日中午,黄学找到了赵健平道:“赵兄弟,跟我来。”
两人走到了八号湖,只见矿湖旁躺着两具尸体。
“阿姜!”赵健平惊呼。赵健平看到尸身穿着日军军服,马上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我杀了阿姜!”赵健平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痛哭。
黄学心想:“拿人质来当枪靶!好阴险的计策。”
天未破晓,叶文田跟随彭家兄弟出了营地。彭家兄弟哥哥叫彭大宝,弟弟叫彭小宝,两人负责侦察敌人,寻找攻击对象,埋伏地点和逃生路线。彭家兄弟完成任务后就把结果告诉叶文田。叶文田和赵健平拍档,赵健平负责射击,叶文田负责引路和提防敌人偷袭。
三人循着偷袭的路线走了一遍后,彭大宝道:“叶大哥,你吃木薯吃到怕了吧?我们发现了一个好地方,这就带你去找东西吃。”叶文田跟着两人翻山越岭,不一会儿,竟然来到了罗家的避难所,让叶文田吃惊不已。
彭小宝笑道:“叶大哥,你想不到这里会有这么一个世外桃源吧?”说罢“砰砰砰”大力地拍打屋子的板门,叶文田想要阻止也已来不及。
板门没开,却听到屋内有人道:“什么人?”叶文田认得出是弟弟叶文松的声音。
只听彭大宝喊道:“你爷爷来跟你要食物啦。”彭小宝在一旁嘁嘁声笑。
“没有食物,你们一个星期来三天,家里的食物都给你们抢光了!”
“朋友,你最好给我识趣一点,我们拿了枪来,你再不开门别怪我不客气。”彭小宝说罢用枪杆敲了敲板门。叶文田看到彭家兄弟仗势欺人的样子,忍不住就要发作,强忍怒火道:“走吧,人家不想给,我们不能用抢的。”
彭家兄弟看到叶文田走了,只好跟了上来。彭大宝骂道:“他妈的,下次我放火烧他们的狗屋,看他们出不出来。”叶文田按奈不住,厉声斥道:“从此以后你们不要再接近这家人,不然我跟队长讲你们欺压良民。”彭氏兄弟看到叶文田脸色大变,登时吓得不敢作声。
自从赵健平错杀姜中品后,身心受到了严重打击,精神萎靡不振。为了让赵健平重振旗鼓,黄学特别安排了暗杀村田将军的计划。
郁郁葱葱的热带雨林里,黄学和叶文田正在讨论突击暗牌楼的策略,只见刘生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大呼:“黄大哥,不好了!彭家兄弟被日军抓了!”
黄学这一惊非同小可,彭家兄弟对抗日军了如指掌,如果挨不过酷刑把机密供了出来,后果不堪设想,连忙吩咐道:“快叫兄弟们收拾东西,马上撤去依约。”
叶文田道:“黄学,你怕彭家兄弟出卖我们?”
黄学道:“荒山野岭,日军不敢冒冒然冲进来,但是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最担心的是日军会断我们粮食根源,你叫弟兄们暂时别去果园采果。”
叶文田忽然想起一事,一股寒意冒上心头,忙道:“黄学,彭家兄弟曾经去过我家人的避难所要食物,我要回去看看。”
“慢着,我和健平陪你去一趟。”三人拿了枪械跟随着叶文田奔往黄梨山。
走入罗家农场,四下里一片宁静,几名孩童在鱼塘钓鱼。三人奔跑了数公里,早已大汗淋漓,这时才舒了一口气。黄学心想:“或许是我多疑,彭家兄弟不会这么没骨气。”
“爸爸,爸爸”一个高瘦的男孩边跑边喊,象乳燕归巢似的投入叶文田的怀抱。
木门开处,一个头戴草帽,衣着朴素的妙龄少女拿着锄头走了出来。少女长期在菜园干活儿,原本白皙的皮肤被烈阳晒得焦黄,昔日大家闺秀的清秀倩影已不复见,却曾添了几分农家少女朴素纯真的气息,惹人怜爱。黄学骤然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张秀兰,不暇思索的迎了上去,把少女拥入怀里,良久不语。两人虽不曾表白过爱意,却都明白对方的心意。太平盛世时的含蓄和矜持都不适用于这乱世。这一刻的相遇,是一种恩惠。哪怕明日生离,后天死别,懂得珍惜当下,人生了无遗憾。
林中传来行走在树枝枯叶上发出的沙沙声,虽不甚响,赵健平却听得清楚,轻声道:“树林有人!”
黄学等人不动声色地将所有人招回了屋子里,然后观察屋外的情形。
“是日本仔!有三个人,都藏在树后。”赵健平语气平和,内心却震惊。
叶文田从屋后走了过来道:“后面树林里还有两人,他们打算前后夹击,不让我们走出这个屋子。”
“一定要等他们走出森林才开枪,不然日本仔躲在森林里,占了地利,我们就出不去了。”黄学提醒。
四个小孩吓得挤在一起,不住颤抖,若不是叶风严厉看管,早就放声大哭。张秀兰想起日寇最爱探寻“花姑娘”,强暴良家妇女,登时感到惶恐不安。柔弱的小手紧紧握着把小刀,内心打定主意:“宁愿死,也不要受到污辱!”。叶文松埋怨道:“阿哥,你要打日本仔就在外面打,不要把他们惹来这里。你们以后都不要来了,我不欢迎你们。”叶文田无暇分说清楚,不去理会他。
赵健平道:“来了!他妈的,才派一个人出来。”
“忍着!别开枪,他们要试探虚实。替我拿着枪,我来应付。”黄学把枪交了给赵健平。
黄学轻轻拉开门栓,让门虚掩着,然后矮身蹲在门后,左手持刀,右手拿了小孩们玩的藤球。
哒哒哒,军靴踏地发出的声音由远而近,单从这毫不掩饰的踏步声就能看得出日本兵有持无恐。啪啪两声枪响,两颗子弹穿透木门射入屋里,黄学“啊”的一声痛呼。
日本兵听到屋里穿出惨叫声,快速掀开木门。忽然,一个圆状物体迎面袭来,日本兵连忙挥枪杆把物体击落,还没搞清楚状况,腹部忽然感到一阵剧痛,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原来黄学并没中枪,他用惨叫声来诱敌深入,乘着敌人开门的一瞬间,将藤球丢向敌人的脸扰乱敌人视线,然后一个虎跳扑向敌人,将尖刀刺入敌人的小腹。
对着正门口的日军见同伴遇害,登时急了。他们没听到枪声,以为敌人没有枪械,都冲了出来。赵健平和叶文田逮到机会,啪啪两声,两个日本兵中枪倒地。
叶文田见正门没了敌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连忙招呼了家人,一马当先冲出屋子。赵健平和黄学则转到了后门,要压制守在后门的日军。
啪的一声响,血花四溅,叶文田左肩中枪!
“退回去,快退回去!”叶文田大喊,退回了屋子。
屋子里,众人乱了手脚,叶文田的儿子看到父亲胸口血流如注,吓得大哭。
赵健平骂道:“他妈的,想不到还藏着一个狙击手。”
叶文田忍痛道:“黄学,给我手榴弹。健平,我去把敌人引开,你冲进树林把他干掉。”
黄学道:“不行,这跟送死无异。”
叶文田脸色苍白,颤声道:“没有时间了!听到枪声,外边的日本兵就会来支援。援兵一到,这里的人都要死!”
黄学道:“我去,你受了伤,冲不出去。”
“你是头,这些人都需要你照顾,抗日军也不能没有你。拿来!”叶文田接过黄学手中的手榴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温言道:“阿锦,不要哭,要象男子汉一样坚强勇敢。”
赵健平道:“叶大哥,敌人正对着门,我们一起出去,你往左跑,我往右跑,看他选谁。”
黄学附和道:“这招管用,扰乱敌人。他只需犹豫一两秒,你们就安全了。即使他追击一人,另一人也会对他造成压力,射击的准确度一定会大打折扣。”
叶文田首先冲出屋子,往左疾奔。赵健平紧随在后,往右快跑。赵健平一边跑一边“呜哇呜哇”的大喊,一心想要把敌人吸引过来。
叶文田跑了十多步后戛然停步,转身扔出了手榴弹。日本兵逮到机会,啪的一声响,叶文田右脑喷出一道血柱。砰的一声震天巨响,尘土飞扬,日本兵的脸被手榴弹炸得稀烂。
“叶大哥!”赵健平强忍心中悲痛,回过身来与黄学一起开枪牵制屋后两个日本兵的追击。
“快躲进森林,快逃啊!”黄学大喊。
“爸爸!爸爸”男孩伏在叶文田尸首上大哭,张秀兰和叶文松硬拉着男孩,随同众人逃进了深山里。
在日军的严刑拷问下,彭氏兄弟泄露了抗日军的粮食来源。煤炭山郊外的农耕地,果园和鱼塘全被日军摧毁。抗日军被断了粮,从此陷入了艰苦的抗战时期。
1945年8月15号,日本正式宣布投降。赵健平回到煤矿公司工作,过着平凡的日子。
这日旁晚,黄学到新公司来找赵健平。
“健平,领导人决定要从英国人手里夺回政权,明早弟兄们会分批进入森林的基地,和英国人对抗到底。”
“黄大哥,都天下太平了,还打什么?”
黄学大怒道:“弟兄们辛辛苦苦的把日寇赶走了,英国佬就来捡这个现成便宜,我们可以坐视不理吗?”
“黄大哥,以前我们打日本仔,杀的都是坏人,我的良心不会难过。现在马共要夺权,要我们去杀害良民,我下不了手。黄大哥,我们是为和平而战,不是为夺权而战啊!”
黄学很清楚赵健平的性子,知道无论如何都劝不了他,叹息道:“随你吧,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赵健平忽然想到姜中品曾经问过同样的问题,叹息道:“以前阿姜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当时我告诉他,我要赚很多钱,然后回中国买田买地,盖大房子,娶媳妇儿。”
黄学笑道:“好兄弟,你就会享清福。那你什么时候回中国?”
“不回去了。”赵健平忆起和姜中品一起生活的日子,感伤道:“天下太平,到哪生活不都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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